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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三节 聆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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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女子开门见山,一语道破关键所在,她虽是冷漠,却是一点不笨,而且有自己的思考。

    萧布衣脸上本有尴尬,听到黑衣女子指出自己的疑虑后,反倒正色道:不错,我那一刻的确对你有了猜忌之心。

    黑衣女子听到他承认,轻叹声,其实我这也是猜测,我只以为,人和人之间,可以无间。我也以为我跟随你一路,能得到你的信任,这么说符平居遽然而来,肯定是有人泄露了消息,所以你怀疑到我的身上?

    萧布衣沉默半晌,你说的的确是个疑点,我这次来鹊山极为隐蔽,朝中大臣均不知晓,只知道我闭门不出。而知道我行踪的人并不多。不过真正让我疑惑的却是,符平居使用的盾牌,洛水袭驾之时我已经看过

    所以你就怀疑符平居本来是和我一伙,他既然害你性命,我也不例外?

    萧布衣听她问的尖锐,却是正色道:不错,命只有一条,我又担负太多的责任,如何能不小心从事?

    他说的诚恳,黑衣女子点头道:原来如此。

    她说完后,再无言语,萧布衣不知道她的心思,却也不问,盘膝坐下来,静候虬髯客回转。

    黑衣女子见状,亦是捡了个块山石坐下来,却是远望天边的浮云远山,山风吹来,已有透骨寒意,喃喃道:多半是要下雪了吧。

    萧布衣不解其意,更是接不上话茬。可见黑衣女子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反倒有点愧然自己的多疑。可他亦是无可奈何,他现在身负重担。当然要小心从事。若没有今日的小心,他几年前说不定已然毙命。

    二人坐在山顶静候,却一直没有虬髯客前来。日落西山,苍穹被暮色笼罩,萧布衣轻叹声,回去吧。黑衣女子点头,默默跟随,等到了山下。孙少方早早的等候。

    原来孙少方得萧布衣地吩咐,一直是在山的另外一边,这面打斗之时,已然赶来,可见到萧布衣到了山顶,和黑衣女子默坐,只怕不便,又在山下等候。

    见萧布衣前来。孙少方道:萧老大翟让他们出谷奔瓦岗的方向去了。

    黑衣女子目光滴溜溜地在他脸上转过。想要说什么,终于忍住。萧布衣却是点头道:好,传令下去,明晨命张镇周攻洛口王世充打月城河内通守孟善谊渡黄河出牛口攻击荥阳北瓦岗军,舒展威带兵攻方山,不得有误。

    孙少方领令退下,黑衣女子却道:你把计划说给我听。难道不怕我泄露出去?

    萧布衣微笑道:我同时用四路大军攻打李密。现在谁知道与否,都对我大计无关紧要。

    黑衣女子喃喃道:如今瓦岗势力已被你控制。洛口已算瓦岗最西所在,月城近洛口仓,这两地若被攻克的话,洛口仓只凭临时建垒防御,就算有大军驻扎,想必也是人心惶惶,败亡不久了。

    萧布衣笑笑,你说的丝毫不错,李密善用谋略,却是以机心控制手下,虽是兴盛极快,可只怕衰败也快。他好用奇兵,伏击张须陀取金堤关攻洛口仓都是如此。可他兵士少逢硬仗,若论执行能力,还是不及隋军。可他现在势力还是庞大,我等若是急攻,只怕损失惨重,但今日打他一个地方,明日攻他另外地土地,瓦岗军又逢寨主离去,李密杀戮瓦岗旧部,或许不用我来攻打,他们不攻自破。

    不过牛口在东北,方山在南方,你四路大军却非瓮中捉鳖之势。黑衣女子皱眉道:东南有极大的缺口,只怕瓦岗军会从那个方向败逃。

    萧布衣眼中闪过狡黠的笑,他们逃了更好,我现在只担心他们不逃。如今瓦岗众之所以还能为乱,一在李密,一在洛口仓。他们若失洛口仓,凭李密通天之能,也再不能兴风作浪!瓦岗盗匪虽不是朝臣说的什么饥贼盗米之徒,可毕竟以粮食为根基,没有洛口仓,他们怎么活得下去?

    黑衣女子轻叹声,虽然我很多事情并不了然,但看来李密不免还是要败在你的手下。

    萧布衣心中微动,这件事情,不知道天书可有记载。

    黑衣女子凝望萧布衣良久,摇头道:我不知道。

    二人又是默然,萧布衣却是呼哨一声,月光如飞从远处跑来,身边跟着黑衣女子的坐骑,二人翻身上马,径直向东行去。

    回东都吗?黑衣女子问道。

    萧布衣点头,又是摇头,回东都之前,我要先去见一个人。

    黑衣女子点头,也不询问,突然道:萧布衣,你既然有虬髯客相助,我暂且可以放心。他若回转后,我想离开一段时间,做一件事情。

    萧布衣诧异,你要去就去,我当不会阻拦,可你要去哪里,是否需要帮手?

    黑衣女子轻叹道:萧布衣,你到底是个什么样人?

    萧布衣愕然,你此语何意?

    黑衣女子半晌才道:其实我对你本来很是恼怒,杀符平居地机会不多,却被你轻易错过,究其根本却是你起了疑心,这很让我失望。可听你解释后,我又觉得可以接受,毕竟你和我不同,你现在远比我负担要重,想的要多。我亲眼见你一步步的把李密逼到了绝境,手段无不用极,可你对朋友都是不差,我想就算有些用意的见到你,只怕也会改变初衷。

    萧布衣不肯错过黑衣女子所说的每句话,半晌才道:谢谢。可你想必还是生气了,不然为何要离开?

    黑衣女子反问道:我可问过你天机的秘密?

    没有。萧布衣摇头。

    我可问过你如何对付李密?

    也没有。萧布衣苦笑。

    那我好像也从来没有问过你。虬髯客为何会认识符平居?

    萧布衣只能道:我也不知道张大哥为何会认识符平居,你说的没错,你本来没有问过我什么。你自然也可以不答任何问题。

    你其实太聪明了些,很多事情别人或许没有说出,你却已经替他们想到。黑衣女子望着远方地黑暗。沉声道:我其实只是想告诉你,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只吃白饭?

    萧布衣半晌才道:可能是为了练功或许是为了减肥

    他竭力想把气氛搞地轻松些,黑衣女子却是苦笑道:减肥?你可知道,我小时候,吃地都是什么?稻糠夹杂着杂草。有时候,猪都不吃!我小时候,最大地愿望就是能吃一碗没有稻糠的米饭,可那要求却是奢求

    萧布衣沉默下来,若有所思的望着黑衣女子,似乎离她又近了几分。他从来没有听吃白饭地女子说过心事,她是个淡漠的人,但她今天为什么要说?

    我小时候。吃过田地里一切能吃的东西。那年大旱,颗粒无收,转瞬就是瘟疫,病死无数。我只能在田里找些蚯蚓老鼠来充饥可蚯蚓也不肥,老鼠身子和尾巴差不多粗细。黑衣女子漠然地笑,看起来更像是忧伤,她说地口气平平淡淡。萧布衣想到蚯蚓也不肥这几个字的时候。又感觉黑衣女子波澜不惊地语气,一阵心悸。

    黑衣女子继续道:有一次。我娘饿的受不了,甚至对我说,思楠,娘若是死了,你就把娘吃了,那还够你活上几个

    萧布衣霍然扭头望过去,只见到黑巾已湿,黑暗中,女子泪光莹然。萧布衣心头微颤,他见过太多女人会哭,可从来没有见过黑衣女子哭过,在他看来,黑衣女子冷漠的如雪山冰窟般,可他从未想到过,原来她也有过如此悲惨的经历,或许,她的冷漠不过是对于生死的看透。

    思楠?原来吃白饭的女子叫思楠?萧布衣暗自想到。

    黑衣女子沉默了良久,萧布衣只是默默的倾听,夜幕降临,苍穹被黑暗笼罩,几点星星眨呀眨地,释放着微不足道地光芒。

    荒野外,寒风萧杀,冷的万物蛰伏,马蹄轻响,踏着那无尽的黑暗

    萧布衣想起了你就把娘吃了这几个字,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人吃人不是没有,但是能舍身喂鹰的除了佛主,当然还有母亲!

    我从那时候就知道,绝不能浪费一粒粮食。黑衣女子轻声道:你们觉得我吃碗白饭很怪异,我却觉得,我很幸福。能吃碗白饭,真的很好,我很知足。

    萧布衣心中感动,轻声道:总吃白饭没有营养,也可以吃点别的。

    我是在提醒自己,切莫忘记了以往了光阴。黑衣女子继续说着,波澜不惊,后来我母亲眼看就要饿死了,她把一切能吃地都给我吃,但是那也活不了几天,这时候有人救了我。

    萧布衣想问是谁,终于忍住。

    我从此以后,就被那人传授武功,习练剑法,也不用整日担心没有饭吃。可那人不说是我地师父,只让我帮他做三件事情偿还恩情即可。所以我说没有师父,并非骗你。至于天书中有没有记载你的事情,我没有看过完整地天书,所以并不知情。你说这样的人,对我说的话,我会不信吗?

    那人什么模样?萧布衣一颗心砰砰大跳。

    黑衣女子摇头道:抱歉,我不能说。但我想,他对你总没有恶意

    萧布衣不出意料的失望,沉吟良久,那你要帮他做什么三件事情?

    这三件事情是我感激他救命之恩,心甘情愿所做,到现在已经完成了一件半。黑衣女子犹豫下。第一件你应该知道,就是洛水袭驾,刺杀杨广。

    你真的要刺杀杨广?萧布衣诧异道。

    黑衣女子点头。事已发生,我不必隐瞒了,当初我接到命令。的确是要杀杨广,至于你后来出现,那是谁也料不到的事情。至于那拿盾之人,却是救我之人为我找寻地人手,我其实并不认识他们,可他们都有悍然不怕死的勇气。很让我震惊。我听说他们是火门之人,我不知道什么是火门也没有问过他们,本来这些在我看来,都是不相干的事情,你知道吗?

    萧布衣摇头,我也不清楚。

    黑衣女子也不追问,若有所思道:和我一块刺杀杨广那人应该不是符平居,可就算是符平居。他要杀你。我也要阻止!

    萧布衣舒了口气,你刚才说三件事情,何为完成了一件半?刺杀杨广一事虽是失手,可救我那人并没有责怪,只说是天意使然,杨广气数未尽,你信气数吗?黑衣女子突然问。

    萧布衣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不过如果要让我解释地话。那就是时机未到。

    黑衣女子想了半晌,点头道:你说的时机比起气数而言。我倒是更容易理解。我的第二件事情,却是前来保护你,张须陀要杀你一事,却是他通知我。救我那人说了,有人要对你下手,我当除之,不过他多半也没有想到过,要杀你地人,我也解决不掉。我能解决掉的人,对你来说已经不是威胁,我其实已经变成了鸡肋

    萧布衣微笑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对我这么有帮助的鸡肋。

    黑衣女子轻叹声,你可知道你和李密的最大差异?

    萧布衣正色道:愿闻高见。

    我这也不是什么高见,只是一点看法。黑衣女子淡然道:李密他只想做手下的统领,他把自己摆在神的位置,就和杨广一样,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他们什么都不缺,但就是缺一个点醒自己地人。或许也是因为,他们根本听不进去。

    萧布衣默默的琢磨着黑衣女子的话,听她说道:而你则不同,你喜欢做手下的朋友,你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这很好,只是我不知道,随着你的权利的日益膨胀,你会不会改变?我虽然觉得武功不差,可既然虬髯客来了,我想我终于可以去做第三件事情。

    做什么?萧布衣忍不住问。前两件事都对他有翻天覆地的改变,他不能不关心第三件事。

    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黑衣女子扭头望向萧布衣,阴冷的黑暗中双眸带着歉然,他说了,任何事情没有做完之前,不能告诉任何人。

    那你小心。萧布衣关切道。

    黑衣女子扭过头去,李密要败亡了,所以我决定今夜就要走。

    萧布衣皱眉,想不出这里有什么关系,黑衣女子虽说要走,却还是催马前行,萧布衣不解其意,突然想多听她说说话。本来在他潜意识中,觉得这女子孤傲如雪,多半是骄傲地性格,没想到今日听她说了许久才发现,这种孤僻地性格却多半是由于身世的缘故,她应该从未对别人提及这些吧?萧布衣暗自琢磨。

    萧布衣,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和第二人说及,你知道我为什么今日要说起?黑衣女子突然道。

    萧布衣正色道:承蒙器重。

    黑衣女子轻叹声,我只怕,我再不和你说,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萧布衣心头狂震,如果很危险的话,或许可以考虑另外一种解决的方法!

    黑衣女子沉默良久,你我是不同类型的人,可你我又有相同之处。不同太多,相同却只有一点,你我都非为自己而活,这是命难以抗拒的命也是自己选择的命,我不后悔!

    她说完这句话,已经拨转马头向南而去。只是才走几步,突然勒住马儿,回身望过去。见到萧布衣也是望着自己,黑暗中双眸闪亮。

    萧布衣,我想问你一句。

    请问。

    我听说天机都是已死过一次。不知道是真是假?

    萧布衣略做沉吟,点头道:如果我是天机,那就是真!

    黑衣女子点点头,这么说,他说地还是对地,对了。我只能告诉你一句,我第三件事情还和你有关,我若死了,定有书信转给你,写着我地请求,书信地落款就是她想了下,轻声道:就是吃白饭的思楠吧。

    她说完这句话,快马扬鞭向南。只听马蹄阵阵。转瞬消失在黑暗之中。

    萧布衣凝望她远去,心中突然有些不舍之感,黑衣女子就像是空气,有地时候,你或许不觉得她的存在,若是真的没有,才有种让人窒息地压抑。他承认自己失败了。他本来想从黑衣女子身上探寻太平道的秘密。但是黑衣女子无疑知道的也不多。

    萧布衣默想了半天,总结着和黑衣女子谈话的所得。可却还是一头雾水,等到蹄声已消,这才摇摇头,勒马向西。他远在鹊山,一路西行就是虎牢巩县洛口等地。这里都是盗匪所在之地,他艺高胆大,却也全不畏惧。

    他催马一路狂奔,等到了洛水之时,夜色更浓。

    萧布衣四下望去,沿洛水岸边向北邙山的方向行去,良久才停在一棵大树之下。流水淙淙,风声阵阵,洛水旁颇有寒意,萧布衣静静的凝望远山,不知道想着什么。

    过了良久,扭头望过去,萧布衣沉声道:出来吧。

    一人从暗处走出来,抱拳施礼道:贾润甫参见萧将军!

    罗士信醒来地时候,一时间不知道身处何地。

    他只记得踉跄前行,只想离瓦岗众越远越好,离萧布衣越远越好,离符平居越远越好。

    他受伤极重,可体格健硕,却还勉强熬得住,他体内之伤抵不过心中之痛,知道若是倒下,只怕会被瓦岗众踩死。出了谷口后,一直捡些偏僻的路径行走,高高低低,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他不怕死,可却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去,他被萧布衣一刀从额头劈到了腹部,鲜血淋淋,他任由鲜血流淌,却也不包扎。

    血越流越慢,身子渐渐变冷,罗士信已经走入乱山之中,抬头望向远处,苍茫一片,这才发现天色已暗。

    这时候突然踩到一颗石头之上,他脚下一软,骨碌碌的滚下去,若是平时,早就霍然而起,可这时候的他,全身没有了力气,也不想挣扎,任由滚下去,咚的一声后,撞到了大石之上,转瞬晕了过去。

    罗士信想到这里后,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察觉到身在一谷中,凄凉空旷。望向夜空,只见几点星星,眨眨的宛若情人地眼睛。

    罗士信放松四肢,任由自己躺在那里,只是想着,我这种人,要死也不容易!

    罗士信躺在冰冷地泥土之上时,听到了这个声音。声音比冰还冷,充满了傲然之意。罗士信有些吃惊,才发现谷中还有他人。

    可这里荒郊野外,除了他这个孤魂野鬼,还有谁会到来?

    既然有人说话,那显然不是只有一个人存在。

    罗士信想明白这点,并不急于移动,只是目光向说话的地方望过去,然后他就看到了两个人。本来他躺在地上,要看人不易,可那两个人却都是站的极高,是以他能一眼看到。

    只是夜色已深,他体力衰退,已经看不清那两个人的面貌,只见到一人好似挽着一张大弓,那张弓极大,罗士信看去,突然想到张将军的长弓,胸口又如被打了一拳。

    背对他那人,凝立大石之上,风吹衣动,飘然若仙。

    只是看了几眼后,罗士信心中有了个古怪,心中道:是他!应该是他!他已经明白那人是谁,那人就是符平居!

    想到符平居这个名字的时候,罗士信心口作痛,放声欲呼,可又感觉到古怪,至于哪里古怪,却是想不明白。

    对阵二人当然就是虬髯客和符平居!

    虬髯客冷笑道:我让你死,你就要死!

    他睥睨四方,神色有着说不出的自信,罗士信听到他声音沉荡,扣人心弦,终于明白哪里不对。方才那句要我死地话并非虬髯客所说,却是符平居所言,可罗士信一阵心寒,符平居地声音并非如此,他心思一阵混乱,隐约觉察到不对,这个符平居,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符平居!

    符平居却已放声长笑起来,虬髯客,你未免太过自信。天下武功,并非易筋经最强。

    是吗?虬髯客淡然道:易筋经或许不是最强,但只要我比你强就好他并非狂妄,这一路追过来,符平居拼尽全力,他却行有余力,只从身法耐力就看出这个假符平居绝非自己地对手。

    今日三招之内,我杀不了你,就放了你。

    虬髯客的声音飘飘渺渺,山谷回音,虬髯客话音落地,只是一拨弓弦,铮的一声大响,罗士信只觉到重锤击胸,耳边若黄钟大鸣,转瞬天旋地转,已然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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