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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翟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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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那个到锦衣卫南镇抚司传旨的冯姓小太监悠悠然回到宫中,来到蒋太后停放梓棺的慈宁宫,碰巧黄锦打里出来,这小太监一个抢步来到近前,弯腰笑道:“黄爷,小的回来了。”

    黄锦脸色不变,朝慈宁宫里瞅了瞅,呵斥道:“冯保,说了多少次,不要再叫黄爷,这要是让皇上听见,有你好受的,少不了一顿廷杖。”

    冯保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小的知道了,黄……黄……”叫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皇帝身边的宠幸大太监。

    黄锦见这个平日里机灵鬼似的小太监,此刻磕磕巴巴不知道怎能称呼他,禁不住笑了,说道:“起了吧,称呼咱家黄大爷就行了。”

    冯保这才站起身,恭敬说道:“调银令小的已经给了郑壁千户。”

    黄锦点点头,表示知晓,挥手让这冯保退下了,然后转过身回到慈宁宫中,此刻的朱厚熜正在蒋太后梓棺前祭拜,这段时日,天寿山大峪山新显陵刚刚动工没多久,是以蒋太后的棺椁仍然停放在慈宁宫中,朱厚熜每日前来拜祭。

    但是,自打从天寿山大峪山回来之后,朱厚熜便染了风寒,浑身上下没有气力,但仍然坚持祭拜,但是罢了多日早朝。

    黄锦进到里间,低声对朱厚熜说道:“皇爷,事情都办妥了,调八十万两银子进京,户部也用了章子,先存放在太仓银库。”

    朱厚熜“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黄锦便又默然站立在一旁,陪伴着朱厚熜。

    而此刻,京城往南去往南京应天府的官道上,五匹健马疾驰,在呼啸的寒风中,马上的五人全都是冻的鼻涕直流。

    骑在马上的陆良,身材相对矮小,勉强能踩住马蹬子,双手紧紧拉着缰绳,还缠在手腕处,以免不小心松开,掉下马来。

    刚刚骑上健马,在京城中慢跑,在张鹏的教导下,很快便掌握了这骑马的要领,初时觉得没什么难度,只要勒紧马缰,腰背保持挺直,随着马匹的奔跑动作起伏,掌握好规律,倒也不难。

    只是这出了京城之后,郑壁便陡然提速,这两京距离两千多里路,要在二月份前将那八十万两运回来,满打满算还有五十来天,只能是要抢着时间,此刻,他心急如焚,只有昼夜不停,一路先赶到南京应天府。

    随着郑壁的提速,陆良便遭了殃,刚开始的兴致勃勃此刻已被寒风吹走,他鼻涕横流,眼睛眯着,紧紧跟随着前面的四匹快马,以免落到最后,与他们走散了。

    另外四人,此时也是同样难受无比,打马出城之后,放开马速奔跑,在这冬日里简直像是挨那刀割一般,耳朵都已经冻麻木没了知觉。

    五个人,五匹健马,一路狂奔,沿着官道,自北向南,昼夜不停,累了便找一处驿站,换马休息,直奔南京应天府。

    此时的京城,皇帝不上朝,底下的官员也乐得清闲,只是苦了那些礼部官吏和工部官吏,这两个部堂简直要忙疯了。

    先是礼部呈上大行皇太后蒋太后的谥号,礼部上下翻烂了典籍,可算遣词造句,将蒋太后的谥号定为“慈孝贞顺仁敬诚一安天诞圣献皇后”,并整理成文奏了上去,等待皇帝朱厚熜批复。

    再就是工部为了修陵,调派人手倒是好说,只是这材料费、人工费,耗费巨大,挪用修通惠河的三十万两银子像是流水一般花了出去,只是这上下经手之后,哪有不沾点油水的,是以据工部核算,这三十万两只怕不够。

    不一日,朱厚熜便做了批示,派遣两个内侍捧着谥议入诏交付给翰林院撰写册文,礼部这才上下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套程序结束,另一套程序便要开始。

    但是作为礼部尚书的严嵩,此刻却躲在家中练习撰写青词,将一应杂事交给礼部的几位侍郎官吏处理。

    前两日,内阁首辅李时病故,死在了任上,次辅夏言便明正言顺成为了大明当朝第一人,其下便是那“青词宰相”顾鼎臣,但是顾鼎臣素来柔媚,不能有为,只是靠着写青词媚上充位而已,虽是年龄、资历高于首辅夏言,但是夏言却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内阁俨然成了夏言的一言堂。

    内阁首辅,尊称阁老,乃是人臣中的第一人,这辈子能有几个人能风平浪静的走到这一步。

    严嵩心中想着事情,手中的朱笔却是一歪,写好大半的青词文章里,情不自禁写出了两个“阁老”二字,兀自不察觉,继续心不在焉的写这篇锦绣青词。

    严嵩想着事情,今年他已经五十八岁,如果不能再进一步,只怕到了这知天命的年纪又能多活几年,没看这首辅李时才六十八岁便病故。

    书房外,有个声音传来,是他那聪明的儿子严世蕃,只听严世蕃喘着粗气道:“爹,锦衣卫陆炳求见。”

    严嵩停下朱笔,沉吟片刻,这才开口道:“带他到正堂。”

    “是,爹。”严世蕃脚步声远去,离开了书房。

    严嵩放下手中皇帝朱厚熜御赐的朱笔,看了眼这写了大半的青词,瞄到那“阁老”二字时,不禁哑然失笑,毫不犹豫拿起这篇青藤纸上的青词,团成一团,扔在了一旁的角落里。

    这才起身出了书房,来到严府的正堂上。

    此刻,严世蕃正陪着陆炳说话,这严世蕃长的短颈肥白,与他爹严嵩的瘦削长身俨然两个极端。

    严世蕃勉强挤在椅子上,笑着说道:“陆大人多日不来严府,我父亲时常提及陆大人,今日不如留下小酌一杯如何”

    严嵩这时迈着步伐走了进来,听见严世蕃这番话语,便出口呵斥道:“胡闹,如今大行皇太后尚未入陵,喝什么酒。”

    陆炳见到严嵩进来,连忙起身施礼:“陆炳见过严大人。”

    严世蕃也站了起来,矮了他爹半头,更比不上陆炳那高大威猛的身躯,叫道:“爹。”

    严嵩理都没有理会他,看向眼前小他两轮的陆炳,笑道:“文孚,坐,坐,多日未见,可是事务繁忙”严嵩坐在上首位置上。

    陆炳这才坐下,严世蕃陪着坐下,只是不敢再开口说话,只是合着茶盏,喝着热茶。

    陆炳说道:“闲职一个,哪有什么事情可忙,今日叨扰大人,倒是陆炳唐突了。”

    严嵩笑着说道:“文孚与老夫还这般客套,近日为了大行皇太后的事情,锦衣卫上下倒是费心了。”

    严世蕃坐在一旁,见这两个人只是互相客套,始终不入正题,有些按耐不住,插嘴道:“文孚贤弟,今日登门,不知你这是”

    严嵩见严世蕃开口了,便也等着陆炳开口,只是拿起茶盏喝茶。

    陆炳笑道:“今日登门叨扰,只是有件小事,想要告知老大人。”

    严世蕃接着问道:“不知何事还劳烦贤弟亲自跑一趟”

    陆炳呵呵一笑,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近来陆某听闻,翟銮大人经常出入夏阁老和顾阁老的府邸。”

    严嵩心中一紧,但是面不改色,问道:“竟有此事”

    陆炳说道:“却有此事。”

    严嵩不以为意,说道:“翟阁老,可是回京了”

    陆炳说道:“倒是有些时日了。”

    严嵩笑道:“许是陛下有意召翟阁老入京。”

    陆炳说道:“既然此事,大人知晓,陆某还有些公务要忙,这就先告辞了。”站起身,便要离去。

    严世蕃开口道:“贤弟难得来一趟,留下用饭如何,你我兄弟喝上一杯,岂不美哉。”

    陆炳笑道:“非是陆某矫情,实乃是却有要务在身,待大行皇太后一事结束,再到府上讨杯水酒喝。”

    严嵩说道:“既然文孚还有事情,世蕃,送送文孚。”

    严世蕃说道:“文孚,我送送你。”

    陆炳施礼道:“下官告辞。”

    严嵩看着严世蕃陪着陆炳出了正堂,消失在院落边缘,坐在椅子上思考问题。

    不大一会儿,严世蕃送走陆炳之后,又回到正堂,便迫不及待说道:“爹,这翟銮偷偷回京,只怕又动了心思。”

    父子二人,心意相通,严世蕃岂会不知严嵩这么多年心中所想之事。

    严嵩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说道:“为父岂会不知,这翟阁老,母丧丁忧之期早已过了,皇上还未将他召回,都以为这是罢了他的阁老之位,想不到啊。”

    严世蕃说道:“爹,李时刚刚病死,首辅便宜了夏言那个老匹夫,顾鼎臣又是一个素来没有主见的见风使舵之人,纵观两京十三省,还有谁人能比爹您更有资历入阁。”

    严嵩放下茶杯,说道:“这话不能说的这么绝对,谁入阁谁不入阁那还是皇上说的算,便是那去了职的方献夫都在我之上,只是想不到这翟阁老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这翟銮,弘治十八年举进士,正德朝,改编修,继为刑部主事,进为侍读。

    嘉靖元年,升为礼部右侍郎。嘉靖六年酌升为内阁大学土,以吏部左侍郎入值文渊阁,皇帝朱厚熜亲赐银章一枚,文曰“清谨学士”。

    时内阁大臣杨一清、桂萼、张孚敬先后去职,他独掌内阁事务两月余。

    只是,为母守丧三年,这丧期早已过了,朱厚熜竟似忘了翟銮一般,久久不招他回朝,其中含义耐人寻味。

    严嵩回想着这些年,翟銮所做之事,一点一滴的细细回顾,不知道翟銮所做何事恶了朱厚熜的逆鳞。

    想了片刻,严嵩突然说道:“世蕃,可是谷大用之事”

    严世蕃不愧是奸猾机辩,通晓时务,还颇会揣摩别人的心意,有“鬼才”之称,只是想了片刻,便说道:“爹,此事怕是八九不离十,我记得当年皇上似乎想要将谷大用抄家,翟銮当时明确说要按照律法实行,还说了句什么不合三尺法,何以信天下。”

    严嵩笑道:“我儿不愧有鬼才之称,想来就是如此。”

    严世蕃又卖弄道:“皇上当时还说,这谷大用专权乱政,是为奸党,翟銮仍然出言反对皇上从重处置谷大用。”

    严嵩说道:“只是不知道皇上心中的想法,这翟銮此次秘密回京,又得夏阁老,顾阁老在背后相助,只怕是回朝之期不远矣。”

    严世蕃不以为意,接着说道:“爹,也不用太过在意,皇上的心思,孩儿倒也能猜测几分,当今圣上,可不是那大度之人,即便翟銮得了夏言、顾鼎臣相助,回了内阁,也做不了几日。”

    严嵩问道:“你倒是能揣摩上意,可知你爹我心中此刻想些什么”

    严世蕃笑道:“自然是想抽我,不就是又娶了一房小妾么,多大点的事情,您看您老是盯着孩儿这件小事。”

    严嵩冷哼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这好色的名声传了出去,以后如何再进一步。”

    “这不是还有您呢么,再说,您有我娘一人,相敬如宾,可是孩儿可做不到。”严世蕃嘻嘻笑道。

    严嵩冷着脸接着道:“爹还能活多少时日,往后的路,也是你自己走。”

    严世蕃说道:“放心吧,爹,我先回房了,您老歇着吧。”

    严嵩看着严世蕃晃着肥胖的身体走远了,只能轻哼一声,他这一生只有夫人欧阳淑端一人,两人乃是娃娃亲,青梅竹马,相知相守,可谓相敬如宾。

    再看看这个儿子严世蕃,真是被他娘宠坏了,好色不说,还奢华无度,那肥胖的身躯,严嵩看着就反感,真是一点也不随他严嵩。

    回到书房,取出一张青藤纸,拿着朱笔,严嵩又从头写着青词,这会儿,便是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不大一会儿,一篇华丽的青词文章浮现出来,严嵩情不自禁念出声来。

    再说,严世蕃回到房中,刚想去宠幸那刚刚迎娶过门的小妾,便见到一个满脸都是麻点的胖白妇人在房外叫他。

    严世蕃走出房间,连忙说道:“孩儿见过娘亲。”

    “世蕃啊,娘有点事,要同你商量商量。”欧阳氏说道。

    “娘,您有什么事,说来便是,还提什么商议,岂不是折煞孩儿了。”严世蕃嘻嘻笑道。

    “帮你爹入阁!”欧阳氏说道。

    “这有何难,且看孩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严世蕃一脸严肃,满口应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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